鱼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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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质端水/偶尔偏攻。

【太乱】神明路过的时节


*26乱x幼宰。

*仓促。难吃。逻辑死。




1


“所以说,你这家伙就不要动不动给人添麻烦啊!”


太宰治左顾右盼,哼着新编的殉情歌,对搭档的抱怨充耳不闻。国木田在暴跳如雷的边缘平复呼吸,告诫自己莫生气莫生气他若气死混蛋如意。在遇到太宰治之前,国木田本以为代数课那些教一百遍也不会做题的学生已经是对人类容忍度最大的挑战,遇到太宰治之后,国木田先生可以回到课堂心平气和地再多教那些学生一百遍,并附送一个亲切微笑。


任务出到一半,搭档突然撂挑子说前面的河看上去很不错欸然后扑通跳进水里这种事情,国木田认为自己应该能够麻木了。


是我还不够稳重,缺乏磨练。侦探社最可靠的男人甚至进行了一秒钟的自我反思。


踏上最后一阶楼梯,转过弯,武装侦探社的门撞入他们眼帘,跟着进入视线的是抱着书扒在门口的青年。像什么预谋犯罪的可疑份子。


“坡君?”国木田出声喊到。


爱伦坡整个人差点从门上摔下来。他转过身,刘海因动作过大而被甩到一侧,露出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过于熟悉坡的性格,国木田都要为那一眼的威势慑住。


继而刘海遮住青年的眼睛,组合的前任设计组长重又露出拘谨的表情,小声和面前两位乱步的同事打过招呼。


国木田了然:“是来找乱步先生的吧?怎么不进去。”


爱伦坡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小说。他的手指过于用力,使得书脊都往里凹陷。青年抬手,将小说遮得严实。国木田只看清那本小说有着深褐色书皮,纸页仿佛在水里泡过,皱皱巴巴的。


国木田也没有在意。他走到入口处,替坡迈出开门这艰难的一步。日常百无聊赖的名侦探循声望来,看见坡眼前一亮,提起兴致:“带过来了?”


坡犹豫片刻,还是小跑到乱步面前,将怀里的书放在乱步桌上。


他的手仍按在封面上,不肯将书打开,出口的话也满是犹豫不决,“乱步君,这本小说很危险。”


“你说过好多遍啦。”


“不,”爱伦坡看上去有些焦灼,“这是一本未完成品,不知道为什么自行衍变成完整的世界,连作者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凶手是谁。”


“多有意思。”


“只有杀死书里的凶手,侦探才能回到现实。”爱伦坡低头,避开乱步探究的眼睛。他已经后悔将书带给乱步了。


国木田听到这里,不得不打断道:“这不是单纯的推理游戏,您得杀死凶手?”


说是的话国木田说什么也得和他一起进去。


太宰治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下来,一言不发。他倚在门口,冷眼旁观。


乱步:“如果一直没有出来,坡是可以强制将我带出来的吧?”


“是这么说……”


“虽然我不觉得我会杀不死凶手,”乱步退让,“一个小时,时间到了将我强制带出来,可以了吗?”


坡:“……请务必小心。”


“知道啦知道啦。”乱步挥开他的手。


在要动手打开书前,乱步抬头向门口的太宰看去。察觉到他的目光,太宰罢工的面部表情才终于重新开始工作,他调动唇角,回乱步一个安抚的微笑。名侦探拧了拧眉心,接着打开了书。


爱伦坡的异能发动,乱步的眼前迸裂出极亮的白光,他的身影被光吞没,莫格街的黑猫将他带入书中。书皮啪嗒合上,封面上的灰色街道暴露在日光底下。那街道一直向很远的地方延伸,直到尽头被雾吞没。


尘封在记忆里的灰霾世界,只消一眼便从遥远过往苏醒。


太宰移开视线。


国木田:“太宰?”


太宰治慢了半拍,应了声,又继续哼他新编的殉情歌。他看上去一如寻常,只是他的指甲陷入肉里,丝丝疼痛从掌心的神经末梢一路传递到神经中枢,提醒着他世界真实而荒诞。


——不是梦。





2


“昨晚的案子,到现在才来找我?”


城主一言不发,视线扫过地上老祭司尸体。老祭司被人从后背一剑捅穿,倒在卧室床边,血顺着他的尸体一路向床底蔓延,纯白的教袍纯白的地面一片血腥污浊。死亡现场显然被人动过,尸体向上躺着,鼻子塌陷,血水沾了满脸。


清晨这具尸体被来找老祭司讲课的学徒发现,立刻上报给在神庙休息的城主,被城主压下了消息。此刻夕阳西下,从被害人死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天,昔日圣洁的宗教祭司如同一个废弃品般倒在血泊里,死亡不被人知,尸体无人收拾。


侦探打量了一圈房间的布置。老祭司的卧室布局十分简单,只一张大床,一个柜子,一个床头矮桌,还有一面落地镜。


最后侦探先生将视线落回一身肃杀黑衣,与神庙气氛格格不入的城主身上,对事情究竟是怎样演变成这一步真切的感到了好奇。这些日子都没有什么好玩的案子,要坡将这本小说带过来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城主听见侦探狐疑地对自己说:“怎么看都是你比较可疑吧。”他讽刺:“原来鼎鼎大名的侦探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侦探毫不生气。世人在他眼里简单如幼子,大人是不会因为小朋友的愚蠢而生气的。——好吧,偶尔会。


主祭与城主关系向来不合,如果不是为着一年一次的祈灵会做准备,需要在神庙里斋戒三日,城主无论如何也不会踏入神庙半步。谁知道第一天晚上,主祭就被人杀害。


发现尸体的学徒偷眼觑城主,又偷瞧仓促上任的新祭司。祈灵会不能打断,老祭司的死暂时不宜声张——城主就是这么说的,然后在神庙里给新祭司办了即位仪式。谁知道新祭司和城主背后有什么勾当。


乱步饶有兴趣:“既然不想声张,还找我干什么?”


学徒吓了一跳,怀疑这个侦探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城主脸色更臭,活像侦探欠了他一屁股债似的。


侦探的心情很好,不予追究。他眯起眼睛:“那个城主大叔,你究竟发现什么不见了,老祭司的身上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都找我来了,还要瞒着——”


城主口气很冲:“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你只要找出凶手就够了。”


凶手么。


乱步状似苦恼,不太娴熟地从记忆里翻出无能同辈抬价案例,直接照搬:“你们将现场破坏成这样,就算有什么凶手的痕迹,都破坏干净了,又不提供信息——我怎么找?”


城主不吃这一套,也冷硬得很:“找不出来,后天就拿你去祭祀。”


都走投无路了,还威胁谁呢。


侦探尽职尽责地,继续他拙劣的表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名侦探只能努力帮你找找看啦——我需要见神庙里所有人。”


“我已经搜过一遍了。”


乱步眼里的“还不是你太没用”格外直白。


城主捏着鼻子,指了指学徒,示意他带侦探去查证。等乱步走后,他突然泄了所有气势,无力地跌坐在床上。新祭司讷讷开口:“城主,他可以吗?”


太阳隐没于城市尽头。城主的脸一半藏在昏暗光线里,“假如这个世界真有神明存在的话——”


为了祈灵会,神庙里守卫森严。一个个盘问不知要问到什么时候,乱步只让学徒将十几位神职人员聚在了一起。侦探目光审视地将他们轮流打量,接着让他们分别进行自证。在老祭司的死亡时间里,每个人都有着清醒的记忆自己在干什么,并且彼此也能相互佐证。天衣无缝,哪怕是虫太郎的异能,也不能比这衔接得更完美了。侦探质问:“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学徒迟疑:“……其实还有一位的,是几天前被老祭司收养的小孩。”


“带他——”乱步顿了顿,改口,“小孩的话,我亲自去见吧。”


小孩算不上神职人员,但也跟着读了两日神学经典。老祭司很看重他。不过他性格孤僻,不喜欢同人交谈。睁着眼睛看你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怪瘆人的。


乱步听着学徒的介绍,试图在心里勾勒出一个,性格孤僻,怪瘆人的——


他扣响房门。


隔了一会,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走到门前,静了几秒,门被从里打开。


乱步低头,看见仰头看他的小孩。孩子脸上贴了一块纱布,手上随意缠了几圈绷带,一双鸢色眼睛,倒映世间万物,各个狰狞。


太宰治。





3


乱步心中的猜测初步得到证实。


他看着板着张小脸的幼年版同事,心情好到飞起。能见到太宰治这副模样,比得上许多个有趣的案子了。


“凶手我有线索了。”


学徒:“什么线索?!”


乱步一指小太宰:“我需要他的协助,最迟明晚,真相会全部水落石出。”


男孩眼神微动。


乱步继续道:“我要带他出去。那个大叔对外怎么说的?我猜猜,老祭司被小偷谋财害命……?亏他想得出。让他照他想的做,明天——”名侦探神采奕奕,“他会得到他想要的。”


学徒觉得不妙:“您打算……”


侦探已经不搭理他了。乱步低头,催促,“怎么还愣着,走了。”他朝太宰眨了眨眼。


男孩哦了声,回到床边收拾了一套新裁的衣物背在包里,跟在乱步身后。


走到神庙门口时他们被守卫拦住,守卫秉公执法:“城主说不让您走。”


乱步:“除了信我他还有其他办法吗?”


守卫不解其意,只公事公办,牢牢把着神庙大门,不放跑一只苍蝇。


一只小手扯住乱步的袖子。乱步将他同事的手握入掌心,有些凉的指节在他的手心僵住不动。乱步心道,小孩子怎么这么麻烦。他改握为牵,只虚虚碰到几根指骨,感受到男孩的手渐渐放松下来。


他道:“你多少岁了?”


太宰声音艰涩:“……八岁。”他很久没和人沟通过了,乍一开口,声音还有几分嘶哑。


八岁。


在武装侦探社时,中岛敦曾经问过,太宰先生的异能是与生俱来的吗。


太宰治回,是哦。他又道,但彻底稳定下来,是在八岁的时候。


……八岁。


新祭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他走。”白袍祭司声音柔和:“不过,神庙的东西不能带走。”


太宰将身上的包取下。学徒上前接过,他小声抱怨道:“连套小孩的衣服都不给带走吗?”


白袍冷冷地瞥他一眼,学徒噤声。


“冒犯了——搜身。”


守卫领命上前,将两人身上搜查一遍。除了找到些莫名其妙的小吃零食,什么也没有。


侦探问:“可以走了吧?”


祭司道:“希望能与您在祈灵会上相遇。”


侦探短促地笑了声,“我从来不参加神会。”




4


凭着爱伦坡给的记忆,乱步带着看上去超弱的年幼同事往侦探的家走。夜色渐渐加深,天黑得奇怪,仿佛是在一块白板上泼洒颜料,颜色一层层地由浅变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透不出一点光亮。太宰治神色如常,可乱步观察到,他在警惕着渐渐黑沉的天幕。


他在巷弄口停了下来。再往前看,长长的街道一直往远方蔓延,远处隐约可见高楼林立,楼宇刺入黑夜。他在脑子里搜罗侦探的记忆,他本该对那一头通往哪里了如指掌,可事实是,除了祈灵会,他找不到任何关于长街尽头的印象。


乱步转身,带着太宰穿过小巷,来到侦探的家。甫一进家门,太宰治就松开他的手。


小男孩声音稚嫩,明明是这样小的年纪,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任何温度:“你想要什么?”


乱步从鞋柜里丢了双棉布拖鞋给他:“想要你换双鞋。”


太宰治:……。


乱步看着地上黑漆漆的脚印,不负责地想,随便啦,嘛,反正社长又不会跳到这里来。


乱步在卧室里找了件宽松的长袖T恤,顾虑到太宰治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他用商量的语气:“……去洗个澡?”


太宰治接过T恤,仰着脸看他:“你都知道。”停了半秒,他又道:“而且你认识我。”


“是是,知道你也有成为侦探的潜能啦,虽然比起我来说还是差远了。”乱步把他推进浴室,关门前问了句,“晚上吃东西了吗?”


“……不饿。”


那就是没吃。


乱步头疼,虽然他会吃,但他只会吃。侦探先生可怜地摸着饿瘪了的肚子,开始后悔为什么不让国木田跟着进来。谁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这样。他开始回忆太宰的厨艺,想起太宰刚学下厨时能毒死人的黑暗料理,打消了压榨童工的念头。


世界第一的名侦探翻箱倒柜,最后从橱柜角落扒出两袋速食面。他一边嫌弃这个面一看就不好吃,一边烧了热水煮面。


时隔十二年,乱步再一次感到生活的艰辛。好消息是,他又从冰箱里找出两个没拆封的卤蛋,可以下到面里。


浴室里淋浴的水声停时,乱步刚吃完自己的这碗面。他瘫在沙发上,预备等他同事吃完晚餐,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


一身水汽的男孩来到他的身边。乱步睁开眼——男孩穿着松松垮垮的长T,手上握着尖锐的铜片,贴在他的脖颈前。


乱步震撼。


太宰:“可以谈了。”


乱步:“……你。”你就这么把花洒给砸了?


太宰从未袒露过他的过往,但第一次见到侦探社来的新人时,乱步已经看出这个人从什么样的地方来,又试图往什么样的地方去。无疑,乱步是世界上最好的侦探,他具备侦探需要的一切涵养。他是世上最合格的观察者。他明明早就看出这人在泥沼里挣扎,却从不干涉。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太宰不是需要他操心的人。甚至于,平日里看上去最不正经的太宰治,才是侦探社关键时刻最靠谱的人。直到现在,神明同世人开了一个玩笑,不同的时间空间意外交叠。他见到了八岁的太宰治。男孩太过聪明,已经洞察这尘世种种丑陋愚薄,偏偏又太过年幼,不懂如何在人世随波逐流。


敏锐的,防备的,脆弱的。


太宰治。


乱步:“你拿到了离开的钥匙,我带你离开,一桩合算的交易。”


太宰不为所动:“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乱步:“如你所见,我是一名侦探,侦探想要的当然是破案。”


太宰:“你已经破案了。我杀死了祭司,我拿到了通往外界的钥匙。将我交给城主,杀了我,这个案子就结束了。”


乱步:“杀死凶手不是侦探的任务,侦探的任务只有一个:让真相水落石出。”


乱步问:“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根据已有条件,他无法推理出来。


乱步伸手,接住掉落的铜片。太宰坐到餐桌前,安安静静地吃完一碗卧了两个卤蛋的面。




5


“这个城市彻底黑下来的那一刻,人类会变成狼。”


乱步,并不知道,还有这种设定。推理小说忌讳加入超自然力量,如果坡加入了,不可能不和乱步说明。在侦探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狼的记忆,至少这里的普通居民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他试了试,果然没办法说出任何有关于书的事。


太宰:“我一开始以为这个世界是假的,后来发现不是。它也不是真的,它和真实世界有着种种隔阂。”


乱步:“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太宰:“我跳入河里,很普通的一条小河。然后被冲到岸上,我记得是岸上。等我醒来就在城里,我试图离开,唯一一条通往城外的长街,走下去是一片白雾。”


太宰:“我和居民交谈,发现一年他们只离开这座城一次。”


祈灵会。


太宰:“这里的人很看重祈灵的仪式,一分一秒都不能有差错。这个时间节点很特殊。”


乱步:“就像游戏里的一段存档点。”


太宰:“……他们的记忆和认知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了。他们认为和外界有交往,他们想不起任何同外界联络的例子。”


那是因为坡的小说里,这只是一个开放的普通小城。


“每次祭祀,都是祭司领路,我怀疑他身上有通往外界的钥匙。我只想要钥匙。狼要杀我。”


“狼”攻击一切异类。乱步难以想象,八岁的太宰治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褪去人皮,变成一只狼时的模样。


这个世界,荒诞离奇得像一个噩梦游戏。太宰说完,看着乱步,等这位侦探先生给自己一个答案。


乱步道:“我会带你离开。”


乱步:“虽然这很难,但除了相信我,你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太宰:“比如杀死你?”


乱步:“那你就暴露了。只要城主稍微摆脱思维束缚,就会发现,你是外来者。”


乱步放软声音:“相信我,好吗?”


太宰指出:“你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你。”


乱步:“……你猜不到吗?”他道:“太宰。”


男孩沉默。他端起碗往厨房走,乱步听见水声响起。接着是水流冲击瓷器的声音。


哗啦啦的洗碗声里,太宰道:“我只是无法想象,在某一个时间或者空间,我会拥有同伴。”他又道:“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也说得过去。”


不止是我。乱步想,你会拥有许多的同伴。他们性格迥异,却能与你相互包容。


侦探的家里只有一张床。


太宰:“等天彻底黑下来,你也会变成狼。”


乱步:“所以你睡沙发,我会锁门的。”


太宰钻进了被窝:“你可以杀死我。”


被窝的温暖朝着太宰涌来,男孩的脸蹭过柔软的枕头,确信自己就算死在这里也不想挪到外面。


乱步:“……不必了。”


乱步掀开被窝躺在太宰身边,“你不会杀死我。”


进书前他曾问过太宰,太宰没有阻止他进来,所以他一定安全离开了。……这就是敦说的拿了剧本的感觉吗。


太宰看上去很快地入睡了。乱步睁着眼,对自己的身体究竟会不会变成狼,会的话是怎样一种过程,充满了探索精神。但过了一会,他还是轻轻地伸手,捏住太宰治一根小小的指头,安稳睡去。


在他睡后,太宰治蜷缩起腿,头砸进侦探先生怀里。


——他没有变成“狼”。





6


长夜初醒。


乱步把怀里暖呼呼的脑袋往旁边推了点。太宰一碰就醒,本能戒备地出手攻击。


乱步向后一躲,避开小孩,有些微妙。他没想到太宰能真睡着。太宰治也有些尴尬,他说了声早,看也没看乱步,直接从床上跳下去,跑到阳台取昨晚挂着吹风的衣服。


乱步在衣柜里翻出一件侦探斗篷,对着镜子系上领带的时候,他回味了一下太宰治的反应,忽而止不住地想笑。太生动了,生动得不像太宰那个家伙。


城主派来的人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侦探家里只有冰箱里冰了要处理的食材,乱步索性拿了些钱,打算带太宰到外面去吃。


守着他们的是两个高壮卫兵,态度颇为有礼。侦探说要在早餐店吃早餐,他们就也要了一桌,点了些喝的,等着两人吃好。


乱步要了几个饭团。老板很好奇太宰的身份:“这位是?”


男孩身上穿着神庙的衣服。


“是我的表弟哦,可爱吗?”


老板四十出头,单身大叔,偏偏有一腔无处安放的母爱。老板道:“是侦探先生的弟弟呀,难怪长得这么可爱,想必长大了也是一样的俊嘞。”


太宰扬起笑脸:“谢谢叔叔。”


大叔喜笑颜开:“哎呀,好乖好乖哦。”


乱步专注咬饭团。听见太宰熟练地和老板交谈,把人逗得心花怒放。


他对同事的天赋技能点叹为观止。


太宰捂住肚子:“唔,叔叔这里有洗手间吗?”


“有的。”老板点头。


“在后面,我带你去。”乱步放下咬了一半的饭团起身。


老板连连道好,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指着其中一个道:“这是后面的钥匙。”乱步道了声谢,小孩大概真的很急,往后窜得飞快。老板回到收银台前还是满面笑意。两个士兵听见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总算歇了,长舒口气地碰了一杯。


穿过后院,乱步推开一扇樱花树丛掩隐的小门,门后赫然是那条通往城外的长街,“要逃了哦。”


他晃着老板给他的钥匙,打开停在门边的一辆车。太宰坐在副驾驶上,怀疑:“你会开车吗?”


乱步拍了拍他的头:“什么话,别小瞧侦探先生呀。”


汽车发动,发动机的嗡嗡声吵醒清晨的街道。乱步逐渐加档,一踩油门,车轮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春日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倒灌进来,两人头发在风中呜咽作响。


窗外景象飞快地倒退,街道两侧是两条笔直蔓延的直线。太阳逐渐升高,城池在他们身后无声凝视。——他们穿过了白雾。


没有林立高楼。


那是一条久无人问的,乡间小路。


车卡在路口。乱步带着太宰从车上下来,不远处,是一道望不到对岸的广阔江流。他们回头,不见城池,来时路上只有袅袅炊烟。


太宰轻声:“出来了。”


乱步:“走吧,过江。”


他的时间不多了。


江岸边上有撑了一只小船的船夫。船夫的脸隐在斗笠下,只露出嘴和下巴。他伸开一只老朽的手,动了动唇,重复不知说了多少次的台词:“船费。”船蒿所指的方向,有森严白骨堆积。


太宰揭下脸上的纱布,纱布里面,一粒透明的珠子静静躺在其间。他将纱布递给船夫。见到珠子的那一刻,船夫的手不住颤抖,他接过纱布,原本安静的小珠忽而绽放出绚烂的光彩。一滴混浊的眼泪滑过船夫的脸颊。他本来没有这段台词,可是他说了出来:“先生,这一切要结束了吗?”


乱步默然。


他本猜测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在一遍遍重启。现在看来,对于船夫而言,时间并没有重来。


说完这一句逾矩的话后,船夫又恢复NPC的模样,将不住放光的珠子揣进口袋,回到船尾撑船。


船分开平静的江水。烈日当空,浮云四散,倒映在江水里,波光粼粼。


太宰看着江水:“这样晴朗的日子,正适合去死。”男孩跪坐在船头,伸出手,水流从他的指缝间穿过。


乱步:“……最好忍到下船。”


“为什么?”


乱步听懂了。小孩在问他,明明他们一样的与世界格格不入,为什么他能与世界周旋下来。


可这个问题对他不成立,这个世界有时候残忍丑陋得不可思议,但他不在乎。


他又不愿意给出一个敷衍的答案。哪怕他知道他给不了答案,不论他说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太宰只能自己去寻找。


船停泊在江岸。


太宰同乱步告辞:“再会了,先生。”


“太宰。”


太宰:“?”


“去未来看看吧。”乱步说,“也许有一天你会喜欢这个世界。”你会发现原来世界也温柔慷慨。


“也许。”太宰治下了船。


他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回头,江水依旧漫长宽广,让人望不到对岸。小船靠在江岸,船蒿支在船上,船夫和侦探不见踪影。他伸出手,向前碰去。在他碰到船身的瞬间,凝固的世界遽然崩塌,船只消散,大江变成小河,一本深褐色的书跌落在他的掌心。


太宰治捧起书,看见封皮上有一条灰色长街。他揭开书页,灿烂的日光晃得他头晕目眩。正如书本莫名出现那样,在他翻开的那一刻,又无故蒸发。


男孩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是:


——是梦吗。





7


乱步用了半个多小时就从书里出来了。


爱伦坡两眼放光:“不愧是乱步君!”他拿过书,惊疑:“咦?”


这本书的异能消失了?


分神关心这边动态的国木田松了口气,继续核对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


乱步的视线掠过同伴们的面孔,下意识地寻找太宰治的身影。太宰从茶水间端着一杯热牛奶出来,走到他的面前,笑眯眯地将杯子放在他的桌上,“辛苦了,乱步先生。”


乱步端起热牛奶,纷杂的思绪在他的头脑里有条不紊地运行。他喝了口牛奶,发现太宰贴心地额外加了勺糖。乱步一时以为自己体会到了社长养他的欣慰——假使福泽体会到过的话。


乱步夸奖:“不错嘛太宰。”


太宰竖起食指:“社长回来了哦。”


乱步:“……”


侦探低头三两口喝尽牛奶。


太宰治失笑,接过乱步的杯子,预备去将残留的砂糖毁尸灭迹。


时值黄昏,万道霞光明艳生姿。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人间奔波忙碌也热闹。


他想,世界果然温柔慷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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