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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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质端水/偶尔偏攻。

【曲松林x李国梁】情衷


-而爱情与珠峰长眠。





李国梁最近越来越飘。曲松林想。


刚来训练营时,这小子见到他虽说没有怂到老鼠见到猫那种地步,但也称得上谨言慎行,守规矩得很。如今呢,训练上是越发努力了,日常见他也越没拘束。若不是曲教练积威甚重,曲松林都怀疑年轻人想凑过来跟他称兄道弟。


称兄道弟李国梁自然是不敢的。他们队长方五洲现在都不敢和曲松林肆意玩闹,李国梁哪里敢逾矩到这种地步。可对曲松林越来越觉亲切是真的。那日他问曲松林是不是对他有意见特意针对他,曲松林却道是珍惜。


珍惜。这个词他放在心里反复咂摸,暖洋洋的温水泡着蜂蜜从心里汩汩冒出,他觉出欢喜。


李国梁还年轻,相当的年轻。他爱好摄影,也有过登山经验,却自知自己离真正的攀登者相差甚远。队长方五洲的演示更让他觉得过往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他凭着一腔无用的热情来了训练营,然后呢,无数的攀登者倒在了攀登的路上,他李国梁凭什么比他们幸运去得到成功?是,他想登上珠峰,他想用摄影机拍下中国人登顶的那一刻,他想让全世界都看到他的国家有多好,这样的“想”甚至可以用执念,用至死不悔的追求来形容。可那又怎样?他登得上这座世上最险峻的山峰吗?


他几乎要承认自己的无能,他几乎要放弃。曲松林却告诉他,他是被期待着的,他被严格对待,因为他必须要成为这些人里最优秀的那一个。1960年没有留下照片的遗憾,将由他这个摄影师来弥补。


李国梁摆弄着手上相机,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从不知道被期待着的感觉有这么的好。


这让训练场上瞥见他的杨光毛骨悚然。曲松林一直以来操练李国梁就格外狠,今天尤甚。这位兄弟一声不吭挺过来了不说,还超额完成任务提前结束训练。之前离开的时候脚软得站都站不稳,现在不去好好休息又拿着摄像头在那傻笑。——这位仁兄,他真的没有问题吗?


科学研究宣称,长时间的寒冷容易使人陷入精神疾病。


“杨光,出列。”


正开小差的杨光抬头见着那位噙着冷笑很不好惹的曲教练,心一抖,脑子里什么念头也没有了,只一种吾命休矣的悲凉袭来。


摄像头略过杨光那张如丧考妣的脸,转向了曲松林。曲松林背对着李国梁,相机聚焦他的背影。太清瘦了,李国梁想。曲松林身子单薄,腿上旧伤经年跟随使他疏于锻炼,难以想象这样瘦弱的身躯曾赤脚踩过珠峰终年不化的积雪登上最高的峰顶。十多年前,李国梁还在读小学,报纸用很大篇幅报导了登山队的英雄事迹。珠穆朗玛峰,他从新闻里捕捉到这个词,皑皑白雪在很遥远的地方,那里云海缭绕不似人间。登不上的,人们这么说,你看那么多白骨匍匐山下。可是,有人登上这座山了,中国人。他理所当然地骄傲,心潮澎湃,即便珠穆朗玛峰还是离他很远很远,远在天的那一边,云的那一头。他还不知道此后他一生的命运都会和这座山联系在一起。


手指按动快门,相片定格,彩色褪映成七十年代特有的黑白。在现实世界里曲松林回头,仍皱着眉一副被这些蠢学生冒犯了的模样。曲教练见到李国梁,没好气:“没事了就滚回来继续练。”


李国梁捧着相机,立正,“是,教练。”


他放下相机回到训练场上,和下一组一起负重来回跑。


被罚的杨光喘着粗气:“你说你在里面好好待着非出来干嘛。”


李国梁:“我……”他没“我”出什么来,脸上带点青涩的笑。


曲松林在1960年以前,或许就是这样笑的。多好的青春时代,汗水滚落过灼热的胸膛,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挫折也能爬起来,明天永远是光明可期的。眼下纵使荆棘遍布,崎岖坎坷,未来却是透亮的。他活着只有那一个目标,为此他可以立即死去。


他本该死去的。曲松林本该死在那个夏天,1960年的夏天。他的身体会摔得粉碎,白雪会将他淹没。他该死去,坦然地死去。


可他活了下来,苟延残喘。从此悔恨与不甘如影随形,失去的腿日日夜夜地提醒他记忆屈辱。唯独那个愿望,那个从来没改变的愿望,像一团活火,寸寸燃烧过冰雪冻结的珠穆朗玛峰。


为什么要登山?昨天训练结束,曲松林又一次问起李国梁。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意义,在年轻的登山员们刚来时就已经给过答案,而答案本身也不重要。他们来了,他们要登上去,国家在等着他们,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可李国梁还是认真地想了很久。山就在那里,李国梁说,我以前觉得他隔得好远,远得像另一个世界,那么高的海拔,那么陡峭的岩壁,除了冰冷的岩石和更冰冷的雪,没有什么能活下来。后来知道,那是我们自己的山,它就在那里,我们必须登上去。其实登不登是没有选择的,能选择的只能是我愿不愿意登。我愿意。


曲松林想,废话,说了和没说似的。


非要说为什么,李国梁突然提起兴致,说教练你知道吗,在我小时候我就看过你的新闻,我当时刚见队长都没认出他,一见你我就把你认出来了。曲松林随口问了句怎么认出来的,李国梁说你好看啊。


曲松林平静地哦了声。第二天加倍操练李国梁。


李国梁隐隐猜到今天这么惨的理由。祸从口出,他深以为然。再来还敢,毕竟做人要诚实。


夜里李国梁又来找曲松林。曲松林正在会议室端详珠峰的勘测地图,李国梁捧着他的宝贝相机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张洗好的照片。


“教练,这张拍的特别好,送你啦。”


曲松林接过。是下午拍的图,黄昏时分,冰雪剔透,教官背对着摄影师,暖光映在他的头发上汇起一点亮眼的反光。


李国梁今天真的累狠了,他一只手揉着腿部泛酸的肌肉,另一只点了点地上堆积的雪,“快化了。”


曲松林道:“哪那么快,春天才刚到。”


训练营在峰底。虽然仍旧寒冷却也有温暖期,冰雪消融,阳光和煦。是一年里难得的好日子。


曲松林一边翻着李国梁拍的照片,一边听年轻人说,“等夏天到了,就可以登山了。”


曲松林轻轻地“嗯”了声。


提到登山,就好像有无数颗星星在心头颤动。光是应付这份颤动就耗去几乎全部的精力。他们应当荣耀,应当振奋,也应当敬畏。


李国梁似乎只是无意地提了这么一句,他拿过相机,凑到曲松林身边,“教练,我们拍张合照吧,认识这么久了连张合照都没有,不妥。”


曲松林拒绝不过。两位摄影师几乎都不拍自己,合照拍得奇奇怪怪,曲松林唇角紧绷,想放松面部表情结果愈来愈严肃,李国梁的脸则没有正对摄像头,而是向曲松林的方向倾斜。


“等洗出来送您一张。”


曲松林:“李国梁。”


李国梁:“哎!”


曲松林:“你要登上峰顶,亲手拍下照片。”


李国梁:“保证完成任务。”


曲松林动了动唇角,在1975年的初春,声音微弱得如同一缕不可捉摸的风,“你要活下来。”到那时,就是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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